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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被大姐拉去了四奶家,推測四奶應該神神秘秘的,或者多少該有幾分怪異,其實,四奶真就是個長相、打扮都很普通的農婦,六十歲上下,性格也很隨和,姐倆去的時候,四奶正在餵豬,聽到姚小疼說了來意,就笑瞇瞇地端了個小板凳,叫姚三三坐下,伸兩根手指在她手腕上,扣住脈門摸了一會子,笑笑說:

“這小丫,還真是嚇著了。”

姚三三楞楞地看著四奶,嚇著了?她是十分害怕,可她這麽大人了,還能是嚇掉魂了?姚小疼趕緊問:

“四奶,那怎麽弄?”

“晚上給她叫叫魂。”

姚小疼就說:“四奶,你能給幫著叫叫嗎?咱小孩都不懂這個,我媽她這陣子有病,我奶,你也知道,她哪裏管過咱姐妹幾個?四奶你給她叫叫,我肯定好好感謝你。”

“行啊,就這點小事,說什麽感謝!我晚上就去給她收魂。”

天黑下來以後,四奶就到姚家來了,一手拿著幾張火紙,一手拎著個小瓦罐,笑瞇瞇地進了屋。張洪菊見有人來了,趕緊就想下床,四奶沖她說:“小疼媽,說你有病,你還是別動彈了。”轉頭叫姚小疼:“小疼,去,把你家瓦盆給我拿一個來,倒一瓢清水進去。三三,你上床睡你的覺。”

姚三三幼兒時有沒有被“收魂”的經歷,她不知道,據說也是有的,但她那時年紀太小,肯定是不知道的,前世也聽人家說過,沒親眼見過。她就脫鞋上了床,躺好了,忍不住拿胳膊墊著頭,好奇地看。

四奶把瓦盆放在床前,點著了火紙,嘴裏頭念念有詞的:

“三三,快來家!”

姚小疼之前得了吩咐,就在一旁答應著:“來啦!”

“三三,快來家!”

“來啦!”……

一邊念叨著,一邊把火紙放進小瓦罐裏,等那火紙燒完了,忽然把瓦罐往瓦盆裏一扣,熱空氣遇上涼水,瓦盆裏發出一陣吱吱的聲音,四奶叫姚小疼:“拿件三三的衣裳來。”

姚小疼趕緊找了姚三三的一個褂子來,四奶把褂子抖開,蓋在瓦盆上,叫姚三三:“好啦,你別翹頭看,你睡你的覺。”

姚三三只好躺下了,閉上眼睛睡覺。睡不著,耳邊聽到四奶說:“行啦,誰也別動,魂收回來啦,給她好生睡一覺,附附魂。”

四奶便坐著跟張洪菊小聲說了會子家常,等了約莫一頓飯工夫,四奶揭開褂子,瓦盆裏的水已經都收進罐子裏了,盆底居然沒有了水,只是濕濕的。

☆、麥收季

叫魂,要說是封建迷信,其實更算是一種民俗,民間的有些習俗,總是有幾分神秘,現代科學解釋不清楚的,也許未必能說出什麽道理來,但有時卻能很神奇地解決問題。

能解決問題就行啊!

“人有三魂七魄,小孩子魂魄不牢靠,一旦受了驚嚇,嫌怕,就嚇掉一魂兩魂的,就會發燒鬧病。小孩子人太小了,自己不能找著路來家,你叫一叫,魂魄聽見了,趕緊回來就好了。”四奶絮叨著,就隨手端了瓦盆,說:“行啦,叫回來了,把剛才那褂子給三三蓋身上睡,別驚擾她。你一家子睡覺吧,我也該回去了。”

姚小疼忙把蓋盆的褂子小心蓋在姚三三身上,跟姚小改送了四奶出去,回來時,見姚三三已經睜開了眼,瞧著她兩個姐笑。

“笑什麽笑!睡你的覺。”姚小疼瞪她,姚三三滿足了好奇心,這回真的翻身睡了,一會子工夫就睡熟了。

姚小疼一夜裏沒睡踏實,探手摸了姚三三好幾遍,這一夜姚三三卻睡得十分安穩,沒再發燒。姚小疼滿心高興,四奶果然神奇啊!但還是不太放心,又盯著姚三三吃了兩片感冒藥。

魂也叫了,藥也吃過了,不論哪個起的作用,反正姚三三是好了,就沒再發燒。張洪菊覺著欠了四奶的情分,莊戶人欠了人情,拿上兩包白糖,或者二斤桃酥什麽的,到人家裏去坐一坐,可是姚家日子這樣緊巴,沒啥東西去感謝人家的。

張洪菊就叫姚小疼:“四奶年紀大了,往後你姊妹幾個,抽空去給四奶挑點水,幹點活什麽的,不能白了人家。”

張洪菊說的“白”,在當地大概就是忘恩的意思。

姚三三就著樣莫名其妙發了燒,又不明所以地好了。她把星期天撈來的一籃子烏拉牛用清水養了。臨近期末考試,功課就越來越多了,下午放了學,姚三三趕著做作業,再覆習前邊的功課,便好幾天沒再去撈烏拉牛。反正,小廚子要的一籃子夠了。

姚三三用心把那些烏拉牛收拾好,等又到星期六,剪了尾巴,趕在下晚送去給實惠小吃部,那小廚子耷拉著眼皮,伸手扒拉了一下,看了又看,似乎很滿意。

“弄的倒是怪幹凈,你往後,一星期就送兩籃子給我,都要像這樣子弄好,還給你按五毛行不?”

姚三三忙答應著:“行啊,星期六或者星期天,我一準送來。”

本來旱了一個冬春,哪知道臨近麥收,忽然就下起了連陰雨,雨淅淅瀝瀝地下了好幾天,下的麥田裏都水汪汪的了,緊接著兩個火辣辣的大晴天,滿田野的麥子一下子都黃了。

麥熟一晌,蠶老一時。

並且麥子這東西,它比旁的莊稼都性子急,你說花生吧,早兩天收晚兩天收,那都不礙事;再比如棒子,只要熟了,支在稭稈上,你收上一個月,只要沒人去偷,等它在地裏幹透了也沒事。

但麥子就是不行,麥子熟好了,只要一個響晴的毒太陽,它就會“掉頭”,穗子下邊的麥稭最纖細,曬幹了它就容易斷,麥穗子掉在地裏了,多糟蹋那老些糧食。不光是“掉頭”,麥子熟的過火,麥皮幹了,你割的時候稍微一動彈,麥粒就掉進泥土裏了。

所以,農村割麥子,都是爭搶時間,不敢耽誤,麥子割下來,還要搶墑情把下茬種下去,麥季,絕對是最忙碌最緊張的時節。

學校裏放了一星期的麥收假,張洪菊小產還沒出月,姚家三姐妹跟著姚連發都下田去割麥子,那一年的麥子,割的尤其辛苦,腳下踩著軟軟的泥地,一鐮刀一鐮刀地割下來,再把麥子捆起來,一捆一捆背到地頭。拖拉機,牛車,根本就不敢進地裏去拉,稀爛的麥茬地,車軲轆再一碾壓,土壤壓成了死吧吧的泥餅子,下茬可就不容易種了。

麥子背到地頭,等著姚二叔幫忙拉回家。上回姚三三把二文打了,姚二嬸子看見她,一直都翻著白眼生氣,姚三三尋思,叫二叔拉麥子,二嬸還不知到要說些什麽難聽的呢!

姚三三到晌午前住了鐮刀,回家準備晌午飯。她快手快腳地包了一鍋番瓜包子,發面費工夫,她用的死面,包包子看起來費事,其實飯和菜一起準備了,反倒省事,還方便往田裏送。飯送到地裏吃,能節省不少時間的。

麥收是一年中最忙的時候,活兒太重,吃頭上總不能太虧,需要耐餓的硬飯才能應對高強度的體力勞動,所以,家家都會在這個時候弄點好飯菜的。

包子出鍋,姚三三拿籠布包好了,又拎了一壺水,就趕緊送下田去。老姚家三兄弟的田都是挨著的,姚三三走到地頭,遠遠看見二叔、三叔兩家已經坐在地邊吃飯了。

二文三文都是不幹活的,家裏姚老奶弄好了飯菜,他兩個拎著水壺來送水送飯。麥收時姚老奶也不下田,在家裏給二兒子、三兒子弄飯,看場,晾曬麥子,橫豎也不輕松就是了。姚連發家就別想她幫忙了,姚老奶的說法是:你家那老些丫頭子,弄個飯還用我伸手?

男孩不用鉆鍋屋,女孩圍著鍋臺轉,在姚老奶看來這就是天經地義的。

姚大文也十五歲了,倒是拎著鐮刀來割麥了,不過姚大文幹活輕飄飄的,也就是做做樣子,姚三三能割六壟麥子,姚大文連四壟也割不了。

“爸,吃飯了。”姚三三招呼一聲,姚連發扔掉鐮刀走過來,問了一句:“弄的什麽?”

“死面包子。”姚三三放下籃子,招呼大姐二姐吃飯,鄰邊地頭上三文聽見了,立即叫喊起來:“媽,我要吃包子。”

“來吃啊。”姚連發吩咐,“三三,先拿個包子給三文,也給二文一個。”

三文樂顛顛地跑過來,姚三三只好給了他一個包子,二文看著姚三三,哼了一聲,居然沒過來。他自己不來,姚三三當然也不會送去給他,反正她也是小孩不是?二文不過來,三叔家的柱子卻跑過來了,一點都沒客氣,自己就去籃子裏拿了個包子吃起來。柱子嘴裏咬著包子,含糊不清地說:

“番瓜餡兒的,三姐,你包的比咱家包得好吃,我媽包包子,比不上你包的有味兒。”

三文很快就噎掉了一個包子,沖著姚三三一伸手:“我還要。”

“你再吃,咱家就不夠吃了。”姚三三無奈地說。姚連發翻眼瞅她,說:“三文他小,你不吃也得先盡著他吃。”三文聽了,笑嘻嘻地伸手到籃子裏又摸了一個包子,張大嘴就咬了一口,示威似的舉起來給姚三三看。

三文這都夠十歲了,飯量當然也不小,再來個八歲多的柱子,這包子要盡著他兩個吃,自家恐怕真就不夠了,這麥收時候,他自家肯定也弄了好飯菜,卻非得來吃旁人家的,還不是愛占便宜的本性?怪不得都說旁人家飯香。姚三三現在就是擔心,回頭不夠吃的怎麽弄?

三嬸家姚紅霞也來跟著割麥了,柱子跟著下田,卻是專管牽牛、送水的,姚老奶生怕他曬黑了,給他帶了大人的鬥笠,遠看著活像個大蘑菇。

吃著飯,姚三嬸子手裏拿著煎餅卷過來了,姚小疼跟姚小改洗手回來,剛喝了點水,姚三嬸子盯著姚小疼看了兩眼,笑瞇瞇地對姚連發說:“大哥,我說的那個人,你扒拉了嗎?”

“還沒。”姚連發說著也看了姚小疼一眼,姚小疼低頭吃飯,姚三三聽著卻上心了。

“我說話你不信,你非得要再拔拉,你說咱兩家誰跟誰,我還能不向著你?”姚三嬸說話的語氣總有些不陰不陽的調調,“那你趕緊扒拉扒拉,合適就見見。人那頭還等著我回話呢!”

“行啊,忙過這兩天的。”

姚三三一聽,真要給姚小疼招女婿了?姚連發定然是在外頭說了招女婿的打算,他一說,想說媒的當然就有了,三嬸子從來就能說會道,死人都能叫她說活了,也不知道她介紹了個什麽人,三嬸她說的話,有幾分能信?

姚三三看看姚小疼,姚小疼死命地低著頭,手裏拿著包子,老半天沒吃一口,看樣子心裏一定是有數的。姚三三忍不住擔憂起來,大姐才十六歲,不管對方是哪樣人,招女婿這事,真不應該。

姚三三對二嬸的擔心還真沒多餘,到下晚,各家地頭上背出來的麥子已經成垛了,姚二叔先拉了自家的,又幫著姚三叔家裝上車,等他牽著牛車來裝姚三三家的麥子,二嬸子拖腔拉調說話了。

“這牛都累了一天了,你也使,他也使,使起來就沒個完,不是自家的當然不心疼,誰家的牲口誰自己不心疼?”

姚連發坑著頭沒出聲,姚二叔煩唧唧地呲吧老婆:“你消停點行不行?大哥家沒有牲口,使咱家牛,他家收的花生秧,麥草,還不是給咱家餵牛了?”

“那是冬天,眼時下這大夏天,我整天割青草餵牛,哪個跟我幫著了?我一天割一大糞箕子的青草,我容易嗎?”姚二嬸子忽然揚聲說:“小疼,小改,你幾個丫頭子,閑著沒事也來給我割點草。”

“二嬸子,大姐二姐下田薅的草,除了鴨嘴菜什麽的餵了豬,那些青草,大姐不都送去給你餵牛了嗎?”姚三三把一捆麥子抱上牛車,隨手一指二文,“往後該叫二文三文牽出來放了,你就不用割草了。”

姚二嬸撇著嘴說:“二文三文都得上學,再說男孩子皮,不會幹活,你指望他幹什麽活?你家丫頭多,就不能多幹點?”

“二嬸,咱家姊妹多,哪回你家打場,你家搶種,不是咱幾個去幫忙?”姚三三笑笑說,“要不然,像打場的活,你跟二叔兩個人能幹過來?”

“行啦行啦,幹了一天活,沒累著你嘴皮子是吧?”姚二叔喝斥了一聲,親兄弟一方面,另一方面,他家跟姚三三家,就是互相幫忙,他家有牛,姚三三家姐妹仨跟著他幹活出力,高大上說法叫資源共享。他家小孩多,地也多,三個小小子沒一個使喚動的,那三個丫頭,也算跟著他幹了不少活。

姚二叔一開口,姚連發也開始訓斥三三:“三三,你這個小丫頭,怎麽學得牙尖嘴利的?有閑勁說話,還不趕緊幹活!”

作者有話要說: 前兩章捉蟲,小修,可能造成偽更了,各位對不住啊!

農村叫魂,一般是針對於小寶寶,各地都有這說法,方法不盡相同,但意思都差不多,就是把小孩嚇掉的魂兒叫回來,小孩子發燒,吃藥打針沒用,叫叫魂,好了,有時候還真解釋不清楚的。

橙子記得小時候有一回,拿著餅子吃的正香,一只大黑狗突然跑出來搶餅子吃,橙子就嚇著了,姥姥拿了個雞蛋給橙子叫魂,叫完了魂,把那雞蛋煮著吃了,後來也好了。

有時候我想,叫魂,對受驚嚇的孩子來說,是不是也算是一種心理安慰和心理暗示呢?

管它怎麽回事,真要能解決問題就好啊!

☆、扒拉事

姚三三猜的沒錯,麥收一過,姚連發果然就叫姚小疼相親了。人是三嬸領到家裏頭來的,招女婿,一方面是互相看人,一方面,男方也要來看家境。

姚連發一大早吩咐了三個閨女,叫把家裏頭收拾一下。怎麽收拾?再怎麽收拾,還不是家徒四壁,空空兩間土坯房?更何況,姚三三壓根就不希望這事能成,她敢肯定,姚小疼跟她一個想法。

小傍晌,三嬸領著一個男的來到姚三三的家,短小精悍的個子,長相一般化,然而一張透著幾分油滑的臉,卻十足叫人看不慣。這都不是關鍵,關鍵是,那個人,怎麽看都應該二三十歲上了。

“大哥,大嫂,這就是我說的王小莽。”

姚小疼躲在裏屋沒出來,張洪菊也快出月子了,強撐著起來招呼,見了那男的面,倒似乎還算滿意。畢竟,各方面都好的,哪能願意招贅過來?倒是姚連發似乎一打眼沒怎麽看中,臉上不冷不熱的,畢竟,他心目中能給他當“兒子”的,起碼要撐得起他姚家門面,人物好個頭好,最好還硬氣能幹的。

這樣看,反倒是張洪菊比較有現實了。

那男的骨碌著兩只黑豆眼,打量了姚家的土坯房兩眼,臉上就現出了漫不經心的神情,這家底子,他肯定是看不上的。姚三嬸當然沒放過他的表情,就笑著說:

“大侄子,他這家,就三個閨女,也沒有個擋門立戶的兒子,暫時就不富裕,但是她姊妹幾個都是能幹的,往後成了家,日子肯定一天比一天旺實。要說我那個侄女,那可是個人尖子,十裏八村,你找不著那麽俊氣的丫頭。”

姚三嬸這幾句話,當著姚家人的面說的,那意思再明白不過了——王小莽,你別看他家窮,人家閨女十分漂亮;姚連發,王小莽他人是不咋地,可人家不嫌棄你家窮,就算好的了。

這女人,一語雙關,雙方都給點到了,姚連發臉上就有了些挫敗,招呼姚三嬸跟王小莽:“來來來,進屋裏去坐。”一回頭喝斥姚三三:“你大姐呢?叫她出來,客人來了不知道嗎?”

“一回生,二回熟,這趟來是客,下回就拿著當一家人看待了……”姚三嬸到底是嘴好,有說有笑的,有她就冷不了場。“小莽我跟你說,我這個侄女子,臉皮最薄,羞得慌了。”

一行人進了屋,姚小疼低著頭從裏屋出來,瞅了那男的一眼,咬著嘴唇不吭聲,那王小莽一見姚小疼,黑豆眼立刻就一亮,死盯住姚小疼便挪不開了。十六歲的少女,細細白白的一張小臉,眉目如畫,身材苗條,果然是人物尖子啊!

姚連發吩咐:“小疼,別楞站,去給客人倒點水啊!”

姚小疼低頭走出去,姚三三跟著她出去,見姚小疼去鍋臺拎水壺,氣得一把拉住姚小疼,說:“大姐,你還真給他倒水?”

姚小疼放下水壺,咬著嘴唇不說話,姚三三拉著姚小疼說:“大姐,三嬸說那個人23了,我怎麽看,他怎麽都不能23歲,32還差不多,比你大一截不說,一看就不是什麽板正人,你無論如何也不能答應。”

“我不答應管用嗎?咱爸能容?”

“你管他呢,大姐,你橫豎才十六,不能就這樣給他們糟踐,你咬死口不答應,咱爸能怎麽著你?”

“……看看情況吧,說不定,咱爸咱媽也看不中呢?”

“你自己的事,你就由著旁人做主?”姚三三氣得跺腳。

姚小疼說:“咱家就這個樣子,我是老大,咱爸要說把我留在家,砸死我也不會容許我嫁出去,這日子,總得將就著過吧?”

將就,將就,上一世她處處將就,處處忍讓委屈自己,將就著這個家,到頭來,誰將就她了?姚三三恨恨地說:“你將就他,他將就你了嗎?”

姚小疼埋著頭嘆氣。

三嬸跟王小莽坐了一會子,就客氣地離開了姚家,沒多會,三嬸送走王小莽,就笑瞇瞇地折回來了。

“大哥大嫂,你兩個看怎麽樣?我跟你說,這個小夥子,可是個精明能幹的,腦子靈,心眼也好,要不是家裏兄弟多娶不起媳婦,哪能淪落到招贅給你家?我還一直擔心人家看不上你這個家境呢,他剛才跟我說了,人家不嫌你這兩間破屋子,人家有本事,有志氣幫你家掙下一份家業。這可是個不錯的人,你要是看中了,這親事就成了。”

“我看,行吧,說話拉呱怪好的。”姚連發說著看一眼張洪菊,“你看呢?”

“我瞅著也不錯。”張洪菊扭頭問姚小疼,“小疼,你看呢?”

姚小疼死命低著頭沒吭聲,姚連發呲吧了一句:“你問她,她小孩懂個什麽?莊戶人過日子,眼不能太高,能幹活掙錢過日子就行。”

“那行,那我就給人家回話了啊?”三嬸子笑嘻嘻地說,“哎呀,你說我這來回跑了好幾趟腿,沒白挨累啊。小疼,你別看王小莽比你大了幾歲,大幾歲他知道疼人啊,趕明兒過日子你就懂了。”

“哪能叫你白挨累,趕明兒喜酒請你多喝幾杯。”張洪菊就笑著說。

“那這樣行不,過幾天逢集,咱到街上給人家小夥子買件衣裳,王小莽還跟我說了,他打算給小疼也買件像樣的衣裳,人家招贅到你家來,還要主動給小疼買衣裳,多好的小夥子!大哥你多少再給點見面禮錢,就算訂親了,你看行不?”

“行,你就給安排吧。”姚連發滿口就答應了,似乎這就是大人商量的一件事情,都沒再過問姚小疼的意思。他心裏其實也透明白,閨女在家招贅,哪有不委屈點的?各方面都好的小夥子,怎麽可能招贅?

姚三三在一旁氣得咬牙,這個事,絕對不能眼看著他成!

姚三三答應了小廚子,每星期送兩籃子烏拉牛去的。做人言而有信,她學習任務重,好在四處水塘子多,她利用所有能用上的時間,撈了些子,星期天特意起了個大早,太陽還沒露頭呢,就給送去了,這一趟,兩籃子洗好剪好的烏拉牛,十斤六兩,應該五塊三,小廚子給了她五塊五毛錢。

“大哥,往煙墩村,要怎麽走?”臨走時,姚三三問小廚子。

“煙墩?怪遠的啊。順著公路,過了西大河,還要往西走三四裏。”小廚子說,“你這點小人,路上不安全不說,憑你兩條腿,等你走到天都黑了。”

西大河離這兒二三十裏路呢,這可怎麽辦?姚三三有點焦急,她要辦的事,再耽誤,可就晚了。

“這樣吧,你等我兩個鐘頭,我把手頭上的活幹完了,想去西大河買些河蝦,河邊賣新鮮,我順道捎上你。”

姚三三一聽,就擱下籃子,主動幫著小廚子開始擇菜洗菜。小廚子姓楊,起了個有趣的名字叫楊北京,這個實惠小吃部,是他跟他哥楊廣州一起開的,聽說兄弟倆早早沒了父母,家境也是十分困難。好在他哥在城裏飯店打了幾年工,掙了點錢,來家跟弟弟一起開了這個小飯店,教會了弟弟一手廚藝,生意也一天天好了。

平常楊北京總是呆在飯店裏照應,而楊廣州,不忙的時候就不來,除了開飯店,楊廣州一抽出空閑,還四鄉裏收兔皮羊皮這一類東西。這個年代,只要你肯幹,日子就不愁過。

姚三三幫著楊北京幹了一早上的活,九點鐘不到的樣子,楊北京擦擦手,把一個大碗丟在姚三三面前。

“吃點東西,準備走。”

姚三三一看,碗裏是手搟的細面條,點綴著蔥花,小青菜,看著就叫人有食欲——她真的餓了。早晨她尋思要趁機去煙墩,路遠,天剛亮,一手拿著煎餅卷就出門了,走了這遠路,忙了這半天,可不就餓了嘛!

可是,人家這是飯店啊!姚三三看看楊北京,不好意思地說:“大哥,我早晨吃過了。”

“早晨吃過了,這半天也該餓了,快吃,你還怕我跟你要錢?”楊北京把筷子往姚三三跟前一拍,說:“別叫我大哥,我是老二,上頭有我哥呢。”

“楊二哥。”姚三三抿著嘴笑笑,端起面條吃了起來,楊北京也端了碗面條,坐在她旁邊禿嚕禿嚕地吃,典型的農村男人特色。

面條下肚,楊北京跟他哥知會了一聲,推出了一輛半舊的摩托車,招呼姚三三上車。九十年代初,摩托車是有錢人的象征,然而這輛半舊摩托車,卻實在不足以證明楊家兄弟有錢,不過就是楊廣州買的二手車,他跑生意收皮貨方便罷了。

楊北京把姚三三帶到了西大河岸邊,再要往前送,姚三三拒絕了,便叫他先去買河蝦,自己問清了方向,順著河堤往西北的村子走去。

沒錯,三嬸子的娘家,還有那個王小莽,就是這煙墩村的。姚三三,這就是要來弄清楚王小莽的底細。那個人,怎麽看怎麽不是個正經人。

姚三三一路找到了煙墩村,她沒有貿然往村裏去,站在村頭不遠張望了一下,看見有兩個跟她年紀相仿的小丫頭正在放羊,姚三三手裏掐著狗尾巴草,很隨意的樣子,不緊不慢走了過去。

小孩跟小孩好套近乎,再說,小孩她一般不會說假話對吧?

“你們放羊呢?”姚三三主動打招呼,“這是煙墩村不?”

“是的。”其中一個小丫頭回答。

姚三三就跟兩個小丫頭拉起了呱,從放羊說起,又聊起各自上幾年級了,反正都是小孩,又在自家村頭上,兩個小丫頭很快就跟她熟絡了。姚三三就很隨意地問了一句:

“我跟你們扒拉個人,王小莽,是這個村的不?”

姚三三一提王小莽,那兩個小丫頭就飛快地瞅了她一眼,問:“王小莽,是有這個人,你是他家親戚?”

“不是,我就是隨便問問,我不認得他。”姚三三說,盡量想法子降低兩個小丫頭的戒心,就說:“我聽人說他這個人怪刁的。”

“刁”這個詞,在當地農村可褒可貶,可以理解成精明,也可以理解成刁滑無理。姚三三這麽一說,其中一個小丫頭就撇著嘴說:

“可不是嘛,最刁了,好事不幹,壞事神能第一。”

作者有話要說:

☆、二流子

“王小莽最刁了,好事不幹,壞事神能第一。”

“真噠?他這人不正幹?”

姚三三一副很有趣味的樣子,那兩個女孩果然就跟她吧啦吧啦說道起來。

“可不是嗎,我聽我奶說……”

姚三三在煙墩村溜達了一圈,見到村頭水塘子邊,幾個婦女在洗衣裳,就又過去搭起話來。農村婦女們本來就喜歡說說閑話,聽到姚三三提起王小莽,七嘴八舌就跟她八卦開了……

姚三三從煙墩村回來,滿滿一肚子的氣。

她一進門,便看見姚三嬸正好在她家,說是來跟姚連發商量訂親的事情,後天逢集了,正是安排的訂親的日子。姚三三寒著一張小臉,往三嬸跟前一站,沖口問道:

“三嬸,你說你跟咱家有什麽仇?你幹啥這麽坑咱家?”

姚三嬸手裏抓著一把瓜子,正在嗑,聽姚三三這麽一說,很是意外地一楞,半個瓜子殼粘在她嘴皮子上,隨即就反應過來,呸的一聲吐掉瓜子殼,瞪著眼沖姚三三叫起來:“你這個小丫頭,你怎麽說話呢?我怎麽坑你家啦?我看你野毛了!”

野毛,是當地人罵人沒規矩,膽大包天,有點“忤逆”的意思。

也就在三嬸開口的同時,姚連發沖姚三三呲吧了一句:“作死的玩意兒,你胡說什麽呢?你跟誰說話呢?這一整天,死到哪去了你?”

嘴裏罵著,姚連發伸手就要去打姚三三,姚三三往後閃了一步,冷聲說:“爸,你能等我說完的嗎?三嬸,我今天,到你娘家煙墩村去了。”

三嬸臉上明顯怔了一下,很快就回覆平常了,撇著嘴說:“你去我娘家村上做什麽?你這點點小丫頭,四處亂跑,可真是野了,也不怕半路上給人販子逮了去。”

三嬸說著又轉向姚連發,陰腔陽調地:“大哥,不是我說你,你家三三是小閨女孩,你由著她四處亂野,瘋瘋癲癲的,落個不板正的名聲,可就壞了。”

“三嬸,你少往旁邊扯,你心裏揣著什麽鬼,你自己清楚。那個王小莽,你以為我打聽不清楚嗎?”姚三三扭頭對姚連發說:“爸,那個王小莽,就是個二狼八蛋的流氓,不正幹,這樣的孬種人,三嬸給大姐介紹,不是存心坑人嗎?”

姚連發一楞,隨即一副不在乎的樣子,說:“我都扒拉過了,你三嬸私底下也跟我說了,不就是原先談個對象沒談成,耽誤大了嗎?談不成,人家就不能找對象了?”

姚三三一聽那個氣呀,姚連發,還真是拿著閨女沒當回事啊!她看看三嬸,氣急反笑了。

“三嬸,旁的你先別說,你就說說,這個王小莽,今年到底多大了?他家弟兄姊妹四個,他老二,他家老三都結婚有小孩了,你說他二十三?”

“我記不清楚,興許記錯兩歲,差不多就是這個歲數。”三嬸眼神躲閃的說,“這有什麽?大兩歲小兩歲,有什麽大不了的?招贅上門的,年齡哪那麽正好,大幾歲不是穩重嗎?”

“他是你娘家近房侄子不?你能不清楚他多大了?年齡都搞不清楚,你說的什麽媒?”姚三三駁斥了三嬸,對姚連發說:“爸,這個王小莽,今年二十九了,比大姐整整大了十三歲。他家頂小的老四,都二十露頭了,三嬸說她記錯了,你信嗎?”

“你聽誰瞎說?旁人誰能知道他多大?”三嬸臉上訕訕的,卻還嘴硬。

“我打聽了那老些人,有的婦女說了,家裏兒子跟他一年生的,孫子都上學了,三嬸,這也能錯了不?”

姚三三就竹筒倒豆子,劈裏啪啦地,把打聽到的情況一股腦全倒出來了。原來,這個王小莽,不光是瞞了歲數,還十足是個二流子,游手好閑也就罷了,手腳還不幹凈,在村裏名聲很壞,迎風臭十裏的一個人。

“連小孩都知道他,偷雞摸狗拔蒜苗,好事不幹,壞事神能,整天不務正業,三嬸,我說的沒錯吧?你說你把這樣的人介紹給大姐,你不是壞良心嗎?”

姚三三這麽一質問,三嬸一張臉就漲成了紫茄子,氣哼哼地說:“我還真是好心落得驢肝肺,哪有你說的這樣厲害?大哥大嫂,你也不想想,要是一點毛病沒有的小青年,人家能給你這個家庭招女婿?”

“光這樣嗎?他這回,為啥忽然想要招贅到外地?”姚三三冷笑著說,“爸,我都聽說了,早幾年他死纏上村裏一家的閨女,撒潑打滾死皮賴,纏的人家沒法子,嫁到外地去了,這就是三嬸說的對象沒談成。

“還沒完呢,就上個月的事兒,王小莽他爬人家墻頭,偷看人家大閨女洗澡,叫人家裏人撞見了,拿著棍子一路把他追出了村子,如今人家發狠,要打斷他的腿,要報警逮他,他嚇得跑出來,都好些日子沒敢回去了。

“三嬸,他現如今有家不敢歸,想招贅到外地算了,你就把腦子動到咱姐身上來了,是不?咱家跟你有什麽仇恨?娘家侄子是侄子,婆家侄女就不是人了嗎?你這不是喪良心嗎?這就該撕爛你的嘴。”

姚三三一通話說完,冷笑盯著三嬸子那張漂亮的臉,忽然就想沖過去呼她兩巴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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